刘清平ꢄ中西哲学的合法性在于非认知价值中立的科学态度———与苏德超教授商榷
成了一种特殊的“求知”活动呢?不管怎样,假如我们接受了罗素的观点,肯定哲学至少在“接近科学”方面
“以知识为目标”的话,那就只能否认维特根斯坦“根本不认同哲学有知识部分”的见解了,而不应当把两人的
歧异看法罗列出来而不做辨析和批判,让人搞不清楚哲学到底有没有知识的部分,包含不包含求知的内容。
其实,在强调西方哲学与科学的“关系并不密切”的同时,苏文也引用了某些西方学人的论述,指出它们
在古希腊“有着共同的源头”。但遗憾的是,苏文并未解释两者的重合度何以如此之高的深层原因:在古希
腊,它们都是求知的活动,不仅完全以知识为目标,并且追求的还是同一种“为知识而知识”的纯粹知识,以致
当时的“哲学”就是“科学”———或者反过来说,当时的“科学”就是“哲学”。对此,亚里士多德在把“求知”说成
人类的本性后指出,当时人们“探索哲理只是为想脱出愚蠢,显然,他们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的
目的。这个可由事实为之证明:这类学术研究的开始,都在人生的必需品以及使人快乐安适的种种事物几乎
全都获得了以后。这样,显然,我们不为任何其它利益而找寻智慧”①。这里说得很清楚:这一小批古希腊人
追求的知识虽然今天被分成了哲学和科学两类,当时却是同一种“只为知识而知识”、“不为实用而知识”的纯
粹知识。说破了,这也是哲学在西方文化中长期被视为“科学的科学”,今天自然科学领域的许多研究型而非
应用型的学位依然叫作Ph.D(哲学博士)的头号原因。就此而言,我们或许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古希腊,西
方哲学如同科学一样,是一种为知识而知识的纯粹求知活动,因而“哲学活动不能直接等同于求知活动”的立
论在彼时彼地是不符合事实的。
进一步看,西方学界以及苏文还忽视了另一个关键点:亚里士多德在此已经把“认知需要”与“非认知需
要”自发地分开了,主张人们只有对实利以及炫美方面的“非认知价值”(必需品、使人快乐安适的事物)保持
“中立”的态度,仅仅基于“求知欲”(好奇心)探究事实的本来面目,才能获得“不为任何其它利益”的纯粹知
识。归根结底,正是这种后来韦伯未能注意到“非认知”的限定而将其笼统称为“价值中立”(价值无涉)的态
度②,而不是苏文引用的众多西方学人强调的“理性思维”、“逻辑推理”、“系统实验”等,构成了科学作为一种
纯粹知识而不同于其他知识的本质特征:纯粹在求知欲的推动下,采取非认知价值中立的态度,排除非认知
需要的干扰,只以获得符合事实的正确知识作为唯一目的,而不是像非科学知识那样引入了非认知需要,利
用描述事实的认知活动为道德、实利、信仰、炫美方面的非认知目的服务。简言之,科学知识是纯粹“为知识
而知识”的狭义知识,非科学知识则是“为非认知而知识”的广义知识(也可以说是苏文强调的与人生价值相
关的“智慧”)③。
其实,如果我们把“最早的科学知识出现在古希腊”也看成是一个历史事实,它同样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
得到合理的解释:尽管古代其他文明有不少人从事过“为非认知而知识”的求知活动,但只有古希腊的一小批
人才从事了“为知识而知识”的求知活动,其成果正是最早的科学知识。并非巧合的是,构成了西方哲学形成
阶段的古希腊哲学,恰恰是这一小批人从事的同一种“为知识而知识”的纯粹求知活动的理论结晶。有鉴于
此,我们或许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西方哲学至少在起源处,是能够“直接等同于”科学类型的狭义求知活动的。
苏文指出:“能不能把哲学简化成科学,将深刻影响到我们对哲学合法性问题的探讨。”笔者认为,这样质
疑哲学能不能“简化成”科学,会产生误导效应;毋宁说,更适当的做法是,澄清哲学是不是一种求知活动、包
含狭义知识的部分,因而是不是也像科学那样源于求知欲,承担了如实揭示真相、获得正确知识的使命,能为
自己进一步塑造价值、提供意义、奉献智慧的应然职责奠定一个符合事实的实然基础④。毕竟,假如哲学在
塑造价值、提供意义、奉献智慧的时候,仅仅以扭曲事实、遮蔽真相的方式高谈阔论,它又能为人们塑造什么
样的价值,提供什么样的意义,奉献什么样的智慧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苏文和笔者的主要区别在于:苏文认
为,即便哲学包含狭义知识的部分,也是无关紧要的,相对于应然智慧的部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笔者看
来,这个追求正确知识的实然部分,却是哲学的应然智慧部分能够成立的基础,构成了评判哲学合法性的根
基,而遗忘了这一点,有关哲学合法性的探讨就会偏离正道。
①
②
③
④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5页。
马克斯·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修订译本)》,韩水法、莫茜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151页。
刘清平《描述、诉求和评判———以认知需要与非认知需要为视角》,《江苏海洋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第34ꢇ42页。
刘清平《两类需要视角下的实然与应然关系》,《当代中国价值观研究》2021年第1期,第22ꢇ30页。
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