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卷第3期
2
012年5月
BET体育365投注官网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Sich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39,No.3
May,2012
蟒衣逾制与晚明小说的民间书写
黄暋维暋敏
BET体育365投注官网文学院,成都610068;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科研处,成都610071)
(
暋暋摘要:蟒衣是明代特有的赐服,因其地位仅次于龙袍,历来僭拟逾制之风兴盛,《明史》、《大明会典》、《明实录》
等正史典章中也多有记载。此外,《金瓶梅词话》等晚明小说中也涉及到蟒衣在民间的僭服和流传情形,可以弥补
正史典章中付之阙如的部分,也为我们了解明代蟒衣逾制现象和服饰制度的兴衰提供了另一种渠道。
关键词:蟒衣逾制;晚明小说;民间书写
中图分类号:I207.41暋文献标志码:A暋文章编号:1000灢5315(2012)03灢0114灢05
暋暋在古代中国社会的礼制中,
衣冠服饰占有极其
帝在沿袭这套制度的同时,又作了不同程度的修改
和完善,使得明朝的服饰制度在严密和周备程度上
超过了以往任何朝代。
特殊的地位,它不仅被用来御寒护体美化生活,而且
也是统治阶级用以区别等级、维护政权的重要手段,
[
1]卷八,“冠服暠,173
所谓“一代之兴,必有一代冠服之制暠
。
明代服饰中的公服、朝服等,均依官员的品级制
作,文武职官服胸前缀一片纹绣鸟兽图案的圆形补
子以区分品级,称为补服。品级与图案的对应为:
“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
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鸡ꢀ,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杂职练鹊;风宪官獬豸。武官一品、二品狮子,三品、
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
从夏、商朝的服饰产物,到西周逐渐形成的冠服制
度,逮至秦汉已臻完善。从此,帝王后妃、达官贵人
以至黎民百姓,衣冠服饰都有一定的区别和规范,明
代自然也不例外。
明朝是在推翻第一个异族统治的大一统朝代元
朝之后建立起来的。明太祖朱元璋即帝位一个月,
[2]《明太祖实录》卷三曫,525
栜[4]《舆服志》,1638
便“诏复衣冠如唐制暠
,恢复被元代
海马。暠
中断的汉服制度。他认为,“(元之服饰)相承流于僭
侈,闾里之民,服食居处与公卿无异,而奴仆贱隶往
往肆侈于乡曲,贵贱无等,僭礼败度,此元之失败
在规定的服饰之外,明代尚有一类由皇帝特赏
的赐服,如蟒衣、飞鱼衣、斗牛衣和麒麟服等。蟒原
[5]2641
指大蛇,《尔雅·释鱼》云:“蟒,王蛇。暠
但蟒衣
[
2]《明太祖实录》卷七,85
也暠
。为使“冠婚丧祭之仪,服舍器用
的造型却与蛇相去甚远而与龙颇为近似,两者的区
别唯在爪部,龙为五爪,蟒为四爪。“蟒衣为象龙之
[3]卷一百十一,742
之制,各有等差暠
,在其执政的三十年间,
明太祖颁布与服饰有关的制度与诏令,竟有上百项
服, 与至尊所御袍相肖, 但减一爪
栙
[6]补遗卷二“阁臣赐蟒之始暠,830
之多。这套制度细致而繁琐,将帝后将相、士农工
耳。暠
比类龙形的还有飞鱼和斗
商和娼优仆役等一网打尽,既有公服、朝服、祭服、常
服的定制,也有服饰形制、质料、色彩与图案的区分,
牛,地位比蟒稍逊。
“蟒龙暠出现的年代应在元代末年,因为这一时
栚
栞
甚至袖子的长短宽窄、发型巾帽的样式和佩戴都
期供朝鲜人学汉语的教科书《朴通事谚解》 中已有
栛
有严格规范。随后的永乐、弘治、嘉靖、万历等皇
提及,如:“这的大红绣五爪蟒龙,经纬合线结织,上
收稿日期:2011灢12灢27
作者简介:黄维敏(1970—),女,四川遂宁人,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科研处副研究员,BET体育365投注官网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114
黄维敏暋蟒衣逾制与晚明小说的民间书写
[
7]31-32
用段子暠
;“柳绿蟒龙织金罗帖里,嵌八宝骨朵
瓒服蟒。帝怒,谕阁臣夏言曰:‘尚书二品,何自服
蟒?暞言对曰:‘瓒所服,乃赐飞鱼服,鲜明类蟒耳。暞帝
曰:‘飞鱼何组两角,甚严禁之。暞……瓒具疏引罪。
(嘉靖) 令尽心供职,力赞兵戎以副僭
[7]57-58
云织金罗比甲,柳黄饰金绣四花罗搭护暠
;“这
[7]246
鸦青织金打蟒龙的做上盖,都裁了也暠
。《明史》
中记载的“蟒衣暠最早现于永乐时期:“按大政记,永
乐以后,宦官在帝左右,必蟒服,制如曳撒,绣蟒于左
[
3]卷一百十一,746
任。暠
天顺朝内官阮忠“谮驸马都尉焦敬
[
4]《舆服志》,1637
右,系以鸾带,此燕闲之服也。暠
这时的蟒
僭用镀金鞍,蟒龙服及收养豢逃军为奴,娼女为妾,
诏六科十三道劾其罪, 下法司议赎
衣应只是宦官上朝的统一制服,与皇帝赏赉无关。
蟒衣作为赐服始于永乐十五年(1417),苏禄国东王、
西王、峒王率众,“浮海朝贡,进贡镂表文,献珍珠、宝
石、玳瑁诸物……居二十七日,三王辞归,(成祖)各
赐玉带一,黄金百,白金二千……金绣蟒龙衣,麒麟
[
2]《明英宗实录》卷一曫,187
杖暠
。嘉靖朝权臣严世蕃的党羽罗
龙文也因“卜筑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
[
2]《明世宗实录》卷五四曫,8737
心暠
的罪名被诛杀。
不仅如此,明代正统、天顺、弘治、嘉靖等皇帝都
[
4]《苏禄传》,8420
衣各一袭暠
。因蟒形酷肖龙形,其地位也
曾三番五次颁布律令严禁蟒衣和蟒纹的僭用:
暋暋正统十二年(1447),上谓工部臣曰:官民服
式旧有定制,今闻有僭用织绣蟒龙、飞鱼、斗牛
及违禁花样者,而工部其通谕之。此后敢有仍
蹈前非者,工匠处斩,家口发克边军服用之人,
仅次于龙,故而皇帝赐蟒非常慎重,能得赐赏殊为不
易。据《明史》、《明实录》的记载,赐蟒的对象主要为
宦官、有功之文臣武将、属国首领和地方土司等几类
栟
人群。即便这几类人群,也多有求赐而不得者:
[3]卷一百十一,744
暋暋明宪宗成化元年(1465),“泰宁等卫右都督
刘玉、兀南帖木儿,乞边地市牛只农具,许之,求
重罪不宥。
天顺二年(1458),定官民衣服不得用蟒龙、
[8]卷三十四,2200
蟒衣不许暠
。
飞鱼、斗牛、大鹏、像生狮子、四宝相花、大西番
天顺八年(1464)九月乙丑,“迤西癿加思兰
莲、大云花样,并玄、黄、紫及玄色、黑、绿、柳黄、
[2]《明英宗实录》卷二八七,6156
姜黄、明黄诸色。
与其妻奏求蟒龙等服,诏不允,以红绢及氊衫与
[
2]《明宪宗实录》卷九,197
之暠
。
弘治元年(1488),国朝品官服色无蟒衣之
制,盖蟒蛇无角无足,乃其后内宫多乞蟒衣,大
类龙形。 至是允都御史边镛之奏,始禁不
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永顺伯薛勋及广
宁伯刘佶俱乞赐蟒衣,上曰:蟒衣之赐系朝廷特
[3]卷一百十一,743
恩, 今 者, 必
后
有
如
此
罪
不
习。
[
2]《明孝宗实录》卷一五九,2853
恕暠
。
弘治十三年(1500),奏定公、侯、伯、文武大
臣及镇守、守备,违例奏请蟒衣、飞鱼衣服者,科
明世宗嘉靖乙丑(1565),“定国公徐延德宿
卫,南郊请以蟒衣扈从,上曰赐蟒系出特恩,何
[
4]《舆服志》,1638
道纠劾,治以重罪。
[
2]《明世宗实录》卷一六九,3694
輙自请,不许暠
。
弘治十七年(1504),上历数其应用花样甚
详,且曰:若蟒龙、飞鱼、斗牛皆不许用,亦不许
私织,间有赐者或久而损坏,亦自织用,均为不
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1616)六月癸亥,“总
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世新奏,乞照例给盔甲蟒
衣以便护卫,许之。礼部言蟒衣服色《会典》不
载,陈乞已非,且凡有奏讨,无不下部议者,今若
此, 部覆可废乎? 谓祖制, 何不
[
3]卷一百十一,743
可。
嘉靖六年(1527),令在京在外官民人等,不
许滥服五彩妆花织造,违禁颜色及将蟒龙,造为
女衣,或加饰妆衫,图利货卖,其朝贡夷人,不许
擅买违式衣服,如违,将买者卖者,一体治
[
报?暠
2]《明神宗实录》卷五四六,10356
。
在明代,僭服蟒衣与僭服龙凤袍一样均以谋逆
不忠之罪论处。《大明律》明确规定:“官吏军民人
等,但有僭用玄、黄、紫三色及蟒龙、飞鱼、斗牛,器物
僭用朱、红、黄颜色及亲王法物者,俱比照僭用龙、凤
[
9]卷六一,790册:238
罪。
嘉靖十六年(1537),礼部奉旨查奏,文武官
服色花样俱因会典不曾分载,因而互用,殊非法
制,乞严加禁约,除本等品级及特赐者毋得僭
分,自恣擅用蟒衣、飞鱼、斗牛违禁华异服色
[9]卷一六五,792册:32
文律拟断,服饰器物追收入官。暠
嘉靖
朝兵部尚书张瓒便差点因蟒衣僭服获罪。据《明史》
记载:“(嘉靖)十六年,卫臣朝于驻跸所,后部尚书张
[3]卷一百十一,746
……乞严为禁约,庶免僭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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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能僭拟,《大明律》还规定“凡御赐百官衣
物,使臣不行亲送,转附他人给与者,杖一百,罢职不
无蟒衣不服的地步,“自正旦灯景以至冬至阳生、万
寿圣节,各有应景蟒纻;自清明秋千与九月重阳菊
花,俱有应景蟒纱……凡司礼监、堂印、秉笔及乾清
宫管事之耆旧有劳者,皆得赐坐蟒……逆贤名下,凡
[
9]卷一六五,792册:30
叙暠
。但不管法律如何严酷,逾制僭礼
之事还是时有发生,并且随着时代的推移,呈现愈演
愈烈的态势。万历文人沈德符对服饰僭拟有过这样
的描述:“天下服饰,僭拟无等者有三:其一则勋戚。
如公侯伯支子勋卫,为散骑舍人,其官止八品耳。乃
家居或废罢者,皆衣麟服、系金带、顶褐盖,自称勋
府。其他戚臣,如驸马之庶子,例为齐民。曾见一
人,以白身纳外卫指挥空衔,其衣亦如勋卫,而衷以
四爪象龙,尤可骇怪。其一则为内官在京内臣稍家
温者,辄服似蟒,似斗牛之衣,名为草兽,金碧晃目,
扬鞭长安道上,无人敢问。至于王府承奉旨赐飞鱼
者不必言,他即未赐者,亦被蟒腰玉,与抚按藩臬往
还宴会,恬不为怪也。其一为妇人,在外士人妻女相
沿袭用袍带,固天下通弊,若京师则异极矣,至贱如
长班,至秽如教坊,其妇外出莫不首戴珠箍,身披文
绣,一切白泽如麒麟、飞鱼、坐蟒,靡不有
[
10]67
掌印提督者,皆滥穿坐蟒,可叹也暠
。
弘治皇帝不会知道,蟒衣失控已非人力所能阻
挡。随着明中后期商品经济的迅猛发展,蟒衣因其
仅次于龙袍的尊贵地位,成为奇货可居的商品。掌
握蟒衣资源的宦官,与渴望地位提升的富商一拍即
合,使得蟒衣从朝廷流入民间,在晚明社会到处流行
起来。这一现象不见于正史,却在小说《金瓶梅词
话》中有生动反映。
小说第71回“李瓶儿何家托梦暋提刑官引奏朝
仪暠:
暋暋不一时,何太监从后边出来,穿着绿绒蟒
衣,冠帽,皂鞋,宝石绦环。西门庆展拜四拜:
“请公公受礼。暠何太监道:“大人请宽了盛服
罢。暠西门庆道:“学生里边没穿甚么衣服,使小
价下处取来。暠何太监道:“不消取去。暠令左右接
了衣服,“拿我穿的飞鱼绿绒氅衣来,与大人披
上。暠西门庆笑道:“老先生职事之服,学生何以
穿得?暠何太监道:“大人只顾穿,怕怎的! 昨日
万岁赐了我蟒衣,我也不穿他了,就送了大人遮
[6]卷五“服色之僭暠,147-148
之。暠
沈德符提到的三种服饰僭拟无等现象都与蟒衣
有关,可见蟒衣失控非常严重。追究其原因,可以说
与皇帝的滥赏有莫大干系,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正德
皇帝。正德元年(1506),尚衣监奏“内库所贮诸色纻
丝、纱罗、织金、闪色,蟒龙、斗牛、飞鱼、麒麟、狮子通
袖、膝襕,并胸背斗牛、飞仙、天鹿,俱钦赏已尽。乞
[
11]685
衣服儿罢。暠
第73回“潘金莲不愤忆吹箫暋西门庆新试白绫
[4]《食货志》,1997
令应天、苏、杭诸府依式织造暠
。皇帝滥
带暠:
赏以至于蟒龙织物都不敷用了,户部尚书韩文复和
英国公张懋曾奉命“欲究冗费加增之由暠,得出结论
之一便是:“至如玉带蟒衣一概滥赐,其余琐细不能
暋暋伯爵灯下看见西门庆白绫袄子上,罩着青
缎五彩飞鱼蟒衣,张牙舞爪,头角峥嵘,扬须鼓
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唬了一跳,问:“哥,这
衣服是那里的?暠西门庆便立起身来,笑道:“你
每瞧瞧,猜是那里的?暠伯爵道:“俺每如何猜得
着。暠西门庆道:“此是东京何太监送我的。我在
他家吃酒,因害冷,他拿出这件衣服与我披。这
是飞鱼,因朝廷另赐了他蟒龙玉带,他不穿这
件,就送我了。此是一个大分上。暠伯爵极口夸
道:“这花衣服,少说也值几个钱儿。此是哥的
先兆,到明日高转做到都督上,愁没玉带蟒衣?
[2]《明武宗实录》卷一五,478
枚举,此冗费所以日增也。暠
另一大原因是太监的专权擅政,正德大太监刘
瑾可称为祸乱之源:“(正德)壬戌自刘瑾专政以来,
名器僭滥。以蟒鱼服色为黩货之资,武将阉臣下至
厮餋,陈乞纷然,时有五十两一件蟒之谣
[2]《明武宗实录》卷七一,1576
云。暠
御史杨守随弹劾刘瑾的罪名
之一便是“紫绶金貂尽予爪牙之士,蟒衣玉带滥授心
[4]《杨守随传》,4922
腹之人暠
。
[
11]716
太监服蟒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很难轻易撼动。
明孝宗弘治皇帝曾下决心要规范蟒衣,但却由于宦
官集团的巨大阻力,结果也只能以失败告终:“孝宗
加意钳束,故申饬者再,然内官骄恣已久,积习相沿,
何况飞鱼! 只怕穿过界儿去哩!暠
上述两个情节描绘了晚明社会太监与富商之间
围绕蟒衣所展开的权钱交易,使我们对于明代蟒衣
在民间的流转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富商西门庆如
此渴慕和钟爱蟒衣,其实是有历史渊源的。明开国
[
4]《舆服志》,1647
不能止也。暠
到了明后期,太监更是到了
116
黄维敏暋蟒衣逾制与晚明小说的民间书写
皇帝朱元璋实行“重农抑商暠政策,在“士农工商暠四
的情形下,也可以通过画像等方式得到虚荣心的满
足。这种情况在等级森严的明代前期是无法想象
的,但此时蟒衣已经失了管束,褪了神秘,沦为寻常
百姓家的门庭装潢了。
民中,商人敬陪末坐。作为身份等级体现的服饰制
度中,也对商人极尽打压。“(洪武)十四年,令农民
之家许穿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如
农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得许穿、
原本出身高贵的蟒衣流入寻常百姓家,只是明
代服饰制度走向崩溃的一个集中反映。事实上,晚
明社会各种服饰时尚和潮流的风起云涌,早已消解
了旧有的尊卑、长少、良贱、上下、主佃、主仆、绅民等
社会关系和秩序,开国皇帝朱元璋用以“辨贵贱、明
[3]卷一百十一,741
纱。暠
“正德元年,禁商贩、吏典、仆役、娼
[3]卷一百十一,743
优、下贱皆不许服用貂裘。暠
商人的服饰
衣装连农民都不如,只配与吏典、仆役、倡优和下贱
同列。
[
2]《明太祖实录》卷五五,1076
在商品经济不甚发达的明代前期,四民各安其
业,社会秩序保持稳定,逾制僭礼现象很少见到,但
当社会剧烈变化,旧有等级秩序被打破,服饰制度赖
以建立的基础瓦解,一些社会群体便开始谋求新的
身份认同。作为新富阶层的商人,自然不会安于旧
有制度的身份歧视,而要寻求与其经济地位相匹配
的服饰着装,蟒衣恰能满足其对权势地位的渴求,于
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商人以资本僭取身份的理想物
品。不过,当蟒衣沦为权钱交易的商品之后,其身份
地位的象征意味也就大打折扣,到了明代末年,不独
商人,甚至连普通百姓也可以一亲其芳泽了。
等威暠
的服饰制度已经形同虚设。
但从小说中,我们却看到在专权擅政的宦官手里,这
一套行将就木的服饰制度依然是威力巨大的杀人工
具。明末时事小说《警世阴阳梦》和《梼杌闲评》便揭
露了宦官利用蟒衣巧取豪夺的丑恶行径。
《梼杌闲评》第26回“刘鸿儒劫狱陷三县暋萧游
击战败叩禅庵暠:
暋暋……众人团团围看,但见刘鸿儒:
头戴冲天翼善冠,身穿蟒龙赭黄袍,腰系蓝
田碧玉带,脚蹬金线无忧履,手执金镶碧玉圭。
俨然东岳长生帝,浑似文昌开化君。
栠
[13]306
明末小说《醒世姻缘传》 便呈现了这一变化。
众人齐声道:“一个皇帝,一个皇帝。暠
小说第18回“富家显宦倒提亲暋上舍官人双出殡暠:
第37回“魏忠贤屈杀刘知府傅应星忿击张金
吾暠通过一位旁观者的口吻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情:
暋暋比时有个人叫做李充恩,本是嘉靖皇帝之
女宣宁长公主的儿子,原任锦衣卫指挥。因同
僚田尔耕与他不合,寻他的空隙,差番子手访他
的过失。闻他在家穿蟒衣,就去揭他,却无实
据。打听得他家人李才做人奸滑,因坏了事,李
指挥屡次责罚他。田尔耕便叫他去出首,许他
有官做,叫他说主人身穿蟒衣,令家人呼万岁,
暋暋(晁源)又要叫画士把喜神画穿攀有蟒玉带
金幞头。那画士不肯下笔,说:“喜神就是生前
品级,令尊在日,曾赐过蟒玉不曾? 且自来不曾
见有戴金幞头的官,如何画戴金幞头?暠……众
乡绅方挨次进到灵前,让出陈方伯诣香案拈香,
抬头看见灵前供着一幅戴幞头穿大红蟒衣白面
[12]267-269
长须的一幅神像……
第42回“妖狐假恶鬼行凶暋乡约报村农援例暠:
[13]420
暋暋(侯小槐)叫魏氏擎他出马,拣了吉日,请了
谋为不轨。首在东厂。暠
时山人来,依他画了戴金幞头、红蟒衣、玉带、皂
《警世阴阳梦》第18回“肆毒宫闱暠中也写到同
靴,坐着八人轿,打着黄罗三檐凉伞,前后摆着
队伍,择了个进神的吉日,唤了几个师婆跳神喜
乐,杀了猪羊祭祀,供养他在原住的明间上面,
样的事情:
暋暋魏忠贤力图要陷害这李皇亲,没些事迹,便
买李皇亲逐出的家人陈才,捏告家主擅穿蟒衣、
玉带等情,着刑官酷拷、妄招、诬服,又将钦赐之
[
12]616
做了红绢帐子。
[14]卷五,306
晁大舍请画师按喜神模样画先父容像,要求画
物,坐他违禁的罪,问成大辟。
“
蟒玉金幞头暠,画师先以不合品级为由很是抵触了
一番,但最终还是画了“戴幞头穿大红蟒衣白面长须
的一幅神像暠。侯小槐只是一普通农民,也敢把“戴
金幞头、红蟒衣、玉带、皂靴暠的画像挂在家里。这两
处情节颇耐人寻味,说明普通百姓在消费能力有限
太监要霸夺他人地产,便罗织“擅穿蟒衣暠的罪
名将人陷害,另一边厢自己却在那里大张旗鼓作帝
王扮相。可见制度的逾与不逾,僭与不僭,关键在于
谁掌握了阐释权。对于无权无势者而言,无形的钳
束和威压总是无处不在、无处可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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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小说中围绕蟒衣僭服所勾画的世相百态,
描写往往包含着更为丰富深刻的蕴意,引导我们透
过现象去探究本质。所以,明代小说在文本解读和
史料补充两方面所具有的独特价值,值得我们给予
充分重视和发掘。
为我们深入了解明代服饰制度提供了另一种渠道。
正史典章中鲜少记载民间社会的情况,而小说的笔
触则几乎伸展到社会生活的每个面相,且小说中的
注释:
栙根据《明实录》所做的统计,最早为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十二月制定的“内使冠服制暠,最晚为明洪武三十
年(1397)三月诏令“史典吏皆服吏巾暠,共计31项。
栚徐学聚《国朝汇典》礼部九冠服制:“(洪武)二十三年(1390)三月,凡官员衣服,宽窄以身为度,文官衣自领至裳去地一寸,袖
长过手,复回至肘,袖椿广一尺,袖口九寸。公侯、驸马与文职同。耆民、儒士、生员制同文职,惟袖过手,复回不及肘三寸。
庶民衣长去地五寸。武职官衣去地五寸,袖长过手,袖椿广一尺,袖口仅七寸。众军人衣长去地七寸,袖过手五寸,袖椿广不
过一尺,窄不过七寸,袖口仅出拳,从之。命颁示中外。暠
栛徐学聚《国朝汇典》礼部九冠服制:“(洪武)二十二年(1389)十二月令,凡文武官除本等纱帽外遇雨许戴雨帽,公差出外许戴
帽子,入城不许,其公差人员出外者亦如之。将军、力士校尉、旗军常戴头巾或去脑,下官、舍人并儒生吏员、人民常戴本等头
巾,乡村农夫许戴斗笠蒲笠,出入市井不禁,不亲农业者不许。暠
栜明代官员补服的图案,洪武时始制定,永乐、嘉靖均作过细微改动,此为嘉靖时的品级图案。
栞《朴通事谚解》的编著年代,根据朝鲜《世宗实录》与《成宗实录》记述:“此乃元朝时语也暠。
栟除宦官、重臣、属国首领和地方土司等几类人群。《明史》、《明实录》记载崇奉道教的嘉靖皇帝也曾赐蟒衣给邵元节、张彦頨
和陶仲文等道士,正德皇帝曾赐蟒给伶人臧贤,是为特例。
栠《醒世姻缘传》题为西周生辑著,胡适考证为蒲松龄作品,路大荒非之,至今尚无定论,但从服饰内容可知书中所写应为晚明
社会生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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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满）